李格非這天睡了個好覺, 南望則恰恰相反。

她一閉上眼睛, 腦海中就浮現起了一幅熟悉的畫面。

李格非漫不經心地靠在車頭上等她。他身後是火紅色的跑車, 頭頂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，似乎再美好的景物，都只能淪為他的背影。

十七八歲的年紀, 英俊和貴氣卻是與生俱來的。他皺著眉頭不說話的時候, 給人以十分的距離感，全身的鋒芒擋都擋不住。

然後他擡頭看到她的時候, 眼角眉梢就又有了笑意, 那是她看不懂的光彩。

緊接著畫面一轉, 就又變成了他對她說“晚安”時的低喃細語。

如此循環。

輾轉反側、夜不能寐的後果就是, 南望第二天是踩著鈴聲進教室的。

她把包放下後，隨意從桌肚裏抽出一本書, 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。在這過程之中, 她始終垂著眼睛沒有去看李格非。

但李格非似有察覺，他回過頭來看到南望困頓的臉時，心像是被貓撓了一爪子似的，控制不住自己回頭的頻率。

語文課代表領讀文言文的聲音仿佛具有獨特的催眠效果，南望睡得很熟。

只是這一次, 她的夢裏再沒有李格非出來搗亂了。

等到早讀課結束的時候, 南望才悠然轉醒。

李格非還坐在他的位子上沒動, 南望一擡頭，就可以看到他出挑的背影。

她正發楞著，就見著一個長發女生朝李格非走了過來。她手上拿著筆和習題集, 看樣子是打算向李格非請教問題。

“李……李格非。”女生輕聲叫了李格非一聲，她低垂著腦袋，害羞得都不敢擡頭看他，“這道題你可以幫我解一下嗎？”

是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唐婉瑩，一個相當文靜的女孩子。她的語文成績相當亮眼，數學卻稍顯不足，眼下拿數學題來問李格非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。

唐婉瑩長發高高地在腦後束起編了個緊實的麻花，把尾部的頭發盡數塞進了藏藍色的皮筋裏。她生了一雙溫柔的杏眼，眨巴著眼睛看人的時候，既清純又無辜。

李格非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面前的習題集，沒出聲。這期間他甚至偏了偏頭，有意無意地觀察著南望的反應。

她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他？

意識到這一點之後，李格非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來。

“李響說他也不會，我才來問你的。”唐婉瑩見李格非遲遲沒有動作，小聲地又補充了一句。

幾乎是她話音剛落，李格非就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演算過程。他看都沒看一眼，但確確實實是在幫唐婉瑩解題。

南望不由得呆住了。

對此感到驚訝的不止南望一個，班上的不少同學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李格非。

大魔王什麽時候也會好心替人解題了？

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唐婉瑩。她看著李格非依舊冷冽的面部線條，心臟跳動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了。

枯燥的數學題在這一刻變得有趣了起來。唐婉瑩深吸了一口氣，彎著腰向李格非詢問她看不懂的地方。

李格非耐心地和她解釋了一遍。

“謝謝你。”唐婉瑩滿心歡喜地抱著習題集走了。

南望頓時覺得眼前的畫面有幾分刺眼，第一個收回視線。

第一節課上課的時候，南望左手邊的同學遞了一張紙條過來，並示意她傳給李格非。

南望接過紙條後，本想直接遞給李格非。但還沒伸出手，她就鬼使神差地把紙條打開了。

“放學後我在操場等你。”

非常娟秀的字跡，但上面的九個字看著令她不太舒適。

南望漸漸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，三兩下地把紙條折好。

明明只是幾秒鐘的事情，她卻忐忑得像是過了大半個鐘頭似的，好在這時候沒人註意到她的異常。

南望松了一口氣，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，拿起筆來戳了戳李格非。

李格非回過頭來看到南望手裏的紙條，剛想伸手接過，憑空便飛來了一根粉筆，“李格非，南望。不好好聽課傳什麽紙條？”

“……”這TM就很尷尬了。

南望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紙條，生怕被人看到一樣。

李格非則若無其事地坐正了身子。

這一節上的是語文課。

年近中年的語文老師謝文澤發際線格外優越。他帶著古板的黑框眼鏡，目光淩厲地看著李格非和南望。偏偏這兩個學生都罵不得，他說叨了一句之後就繼續開始上課了，“回頭把今天的課文抄十遍給我。”

事情雖然過去了，但南望手裏的紙條卻被擱淺了下來。

下課鈴聲響起之後，謝文澤意味深長地看了南望和李格非一眼，拿起書本踱步走出了教室。

“找我有事？”李格非終於尋到機會，他轉過頭來，好整以暇地盯著南望。

南望皺眉猶豫了一會兒，才緩慢地從桌肚裏拿出紙條遞給李格非。

“你寫的？”李格非伸手接過的時候，指腹不經意地擦過了南望的手。

“不是。”南望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
李格非低頭嗤笑了一聲，“不是你寫的你給我做什麽？”他把手裏的紙條揉成團，直直投進了教室後頭的垃圾桶裏，手法精準。

“也許……是唐婉瑩寫的。”南望低著頭，碎碎念似地說道。

“吃醋了？”李格非好似發現了新大陸一般，他彎下腰，湊近觀察南望的臉，“我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。”

南望心裏頓時一驚，意識到李格非說的這一點之後，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一樣。

她在吃醋？

回想起自己這一天的反應，南望意外地沈默了。

她故作鎮定的模樣卻取悅到了李格非，他猝不及防地笑出了聲來。

低啞短促的聲音在南望頭頂響起的時候，她的胸口都跟著顫動了起來，某種覆雜的情緒在心間翻湧不停。

“除了你的紙條，別人的我不收。”李格非點到即止，湊到南望耳邊低聲說了一句。

他勾著笑的撩人嗓音落在耳邊，像是冬日裏摩擦身體產生的靜電，酥麻不已。

班上的同學們見到這樣的場景之後，氣憤的同時又忍不住要拿餘光觀察他們。

要死，狗糧不要錢的嗎？

南望眸光低垂，她有些許的不自在，不想讓他看到她此刻的神情。

這一刻她好像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，砰砰砰，心臟持續不停地上下擺動著。

糟糕。

她大概、也許、可能真的被李格非撩動了。

**

放學後。

同學們三兩成群地離開了教室，李格非卻一點也不著急似的。等到教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後，他才起身看向南望。

南望一貫走得晚，但這會兒也已經準備站起來了。

李格非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南望左手邊，毫不費力地就把她堵在了座位上。

左右都是課桌，南望被困在他和窗戶之間，寸步難行。

窗外的天色漸漸變了，不時有慘淡的烏雲從空中飄過，雨不大不小地下著，帶著初冬特有的寒意。

南望偏著頭，額前不知何時垂下了一縷碎發，李格非忍不住伸手替她別到了耳後。

她終於擡起頭來，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線下愈發透亮。

他感覺到南望身上有了細微的變化，卻不確定這變化的來源是否源自於他。

李格非還未開口，南望手裏的手機便震動了一聲。她低下頭，看到消息後，手指飛快地給那人回了一個消息過去。

“當著我的面就和別的男生聊上了？”李格非眉頭微挑，右手順勢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。

他曲著修長的指骨，氣息冷冽鋒利，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上她的脖子似的。

“不是說要追我嗎？”南望垂眸嗤笑了一聲，再對上李格非的時候，她微擡著好看的眉眼，“當著我的面就給別的女生講題？”

教室裏沒開燈，窗外有閃電亮起，明滅之間，襯得她俏生生的小臉愈發地生動奪目。

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互碰撞。

李格非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南望，他的手還捏著南望的下巴，眸光清雋逼人，眼下的臥蠶漂亮得相當惹眼。

分明是比漫畫裏的美少年還要出眾的人物，開口的時候卻語無倫次得厲害，“你、吃醋……是一點喜歡？”

南望抓住時機，伸手拍走了李格非的手，清淩淩的嗓音染上了些許的笑意，“傻不傻。”

她推了推面前的課桌，拎包就走。

直到身後傳來一陣穩如的觸感，李格非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脖子。她停下腳步，鴉睫跟著顫了顫。

李格非抵著南望的頭，說話的時候暗啞的嗓音像羽毛在心間略過——“你答應讓我追你了。”

“不許反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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